直至中堂,温暖的烛光驱退黑暗,谢玿顿住,有些恍惚地看着堂下静静等他的罗姶,曾几何时,她也这般坐在雪夜里,等的,却是另一人。
见谢玿回来,罗姶既没有起身迎接,也没有立即退下,而是等着谢玿走到她面前。
她仰面看他,目光是淡然的,比月色还要淡上三分,她鼻尖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,罗姶大概猜到谢玿去让什么了,但她不能过问,她只是寄人篱下一个可轻可重的承诺罢了。
“去沐浴吧,热水一直备着,身上的衣服给我处理。”罗姶并不自称“妾”,谢玿通她强调过不必如此。
谢玿并未感到意外,只是点了点头道:
“有心了,以后不必如此,你等的人不是我,等不来,等错人,徒伤心。”
“大人说笑了,在这府中尚未迎入主母之前,服侍大人,打理相府,这是我的本分。”
谢玿盯着罗姶面上不卑不亢的表情,忽然感到心力交瘁,他不再强求,只丢下一句“随你”便拂袖而去。
泡在浴桶中,谢玿的脸隐在弥漫的水雾中,看不真切,他闭着眼假寐,眉头却紧锁着,忽而他睁开了眼,谢玿苦笑一声,王玢啊王玢,真是一笔风流债啊!我也在等你,我怕等不来,等不到,徒心碎。
爱着一个人,恨着一个人。
在仇人手下尽心尽力,谢玿眼中多晦色,一片暗自流转的恨意。
自从知道王玢与帝的渊源后,萦绕在王玢身上所有的谜团似是全部解开,为了帝王,王玢活生生把自已折磨成一个丧尽天良的禽兽。
可帝是如何回报他的?
帝狠下心肠,抄家没族,甚至连全尸也未给王玢留下。
帝利用何公公对付王玢,更利用王玢对自已的感情,逼他下了一盘两败俱伤的棋。
殷勤为帝,衷心肺腑,最后只落得个权高震主,乱葬尸骨,何其令人心寒。
谢玿每与帝论起王玢,帝便会冷言讥讽,甚至勃然大怒。
谢玿表面恭顺,心中却在冷笑,帝有愧于王玢,心虚有鬼,连一个死人都要忌惮,何其可笑。
若非这狗皇帝是天下之主,是王玢一心维护的社稷之主,谢玿必将手刃仇敌。
谢玿记恨帝王是一码事,心怀天下又是一码事,这是他与王玢共通的理想,他与王玢约定共通守护的天下。
时局造人,身不由已。
无论是英杰,还是鬼雄,是忠臣,还是佞相,成于这八个字,败于这八个字,是箴言,也是警语,轻易控制不了,轻易摆脱不得,是一道缠在所有人命数里的魔咒。